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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旧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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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克拉钻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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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关东老人的乱世传奇
  赵树恒,我朋友的爷爷。因为朋友姓赵,所以他也一定姓赵,至于名字,我还是在参加他葬礼时才知道的。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记得当时就像参加所有认识却不熟悉人的葬礼一样,我的心情抑郁而无多少悲伤。朋友却是很悲痛的,也是在他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才知道了这个寻常老人不寻常的一生——
  当兵的日子
  九台县放牛沟乡西山村,一个普普通通的东北小山村。几十户人家世世代代过着面朝黑土背朝天的生活,日子虽然辛苦却还算安稳。赵家是唯一的外姓,但自先祖闯关东落足此地也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赵家兄弟三个,老大赵树权早年当兵,后来在长春大屯警察署做警察。赵树恒是老二,他和弟弟赵树贵在家靠打长工服侍二老。如果没有意外,他也必然会在这块土地上终老一生,可是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
  一天,村子里开进一队东北军,长官据说还是个团长。因为刚刚打了败仗,队伍伤亡惨重,所以要来村里“抓丁”。说是“抓丁”,其实斯文得很,独生子不要,身体弱的不要,年纪大的不要,兄弟多的也只要一个。
  当士兵闯进赵家时,老三吓得浑身象筛糠一般,几乎尿了裤子。赵树恒见状,把胸脯一挺——“我跟你们走吧”!就这样他在父母的哭嚎声中被当兵的带到了村公所。
  到村公所一看,赵树恒心里敞亮了许多,原来同村的半大小伙子有二十几号人都在,其中还包括他最要好哥们儿——李永春。李永春和他一样,也是大块头,胳膊粗,力气大。俩人联起手来三五个大小伙子都不是他们对手。李家的家境还算过得去,去年家人还张罗着给他讨了个媳妇。这时候,李永春的媳妇已经有7个月的身孕了。本来李永春也是不想来的,可长官偏片相中了他一身的肌肉,硬叫两个士兵把他架来。
  长官还算客气,叫大家脱了鞋子盘腿儿坐在乡共所的大炕上,开始讲话:“兄弟们,俺知道你们在家过的日子苦,所以今天特意给你们给到外面发财的机会。都来当兵吧,当兵好啊!张大帅给你们钱花,供你们烟抽,等将来立了功,还能升官,住小洋楼,讨小老婆……”
  长官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吭声。谁都知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扛起枪就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但有一口饭吃,谁能拿命去当赌注。
  长官有些沉不住气了,把帽子一甩,露出光秃秃的大脑袋,吼道:“你们小兔崽子倒是给老子放个屁啊!合着俺他妈了巴子的都白说了。这样吧,咋东北军招兵的政策是自愿报名。看大家都不好意思表态,俺就给出个主意,谁要是同意当兵就把屁股抬起来,欠欠身子,不愿意的,就坐稳当了别吭声”!
  还没等大家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长官大喝一声,叫士兵把窗户门都关严实了,在灶子里架上柴禾,生火烧炕!
  时值盛夏,天气本就燠热难挨,二十几号人挤在一铺大炕上,还生上火,呼呼啦啦地一烧,那热劲儿就甭提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大家就象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哗哗地往下流,衣服裤子都湿得能拧出水来。就这样,大伙还是不动,也不吭声。
  长官也热,把军装脱下,光着膀子,不停地用军帽扇风,可油光光的脑门子上,汗珠还是一颗一颗地往出冒。“好!好!好!算你们有种,俺就喜欢有种的汉子!卫兵!再加把劲儿,给俺往死里烧,不把炕面子烧红了俺打你们军棍”!
  卫兵接到命令,把大块的木头劈成小条,一条一条塞进灶膛,轮起扫帚拼命地扇风。灶膛里的火呼啦啦地燃烧,发出巨大的声响!
  赵树恒正坐在炕头,只感到屁股象被烫熟了,钻心的疼!他终于忍不住了“嗷”地大叫一声蹿到地上,用里拍打屁股。一股焦糊的味道迅速弥散开来。长官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好样的!看在你第一个报名的份儿上,俺就任命你当个班长吧!大家都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还没等他说完,李永春也嚎叫着从炕上蹦了下来!长官乐得合不拢嘴,就这样二十几个小伙子一个也没逃了,都自愿报名参军。
  就这样赵树恒稀里糊涂地成了东北军一个班长,李永春成了他的副班长。那一年他刚好十六岁。长官“抓丁”的招儿是损了点,可是对这群新兵蛋子还算很好,大家都在背地里叫他“光头团长”。部队在长春整饬了几个月,由于战事吃紧就被调到了前线。
  战斗生活异常惨烈,与土匪打,与军阀打,有时也和自己人打,战场也由东北一直打到关内。就这样打来打去,同乡兵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只有赵树恒和李永春竟然连大伤都没负过,不能不算是个奇迹。李永春生性彪悍,打起仗来不要命,与他相比,赵树恒因为小时候读过几天私塾,也听了不少〈岳飞传〉、〈杨家将〉之类的大鼓书,所以也更聪明。
  有一次,他所在的连队奉命剿匪。那股土匪凭借有利地形顽强抵抗,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连长被打死了,副连长也被打死了,几个排长不是被敌人打死就是被自己的督战队枪毙。赵树恒毅然担当起指挥任务,对方反击时,他让中间部队快撤,两翼慢撤。土匪不知就里,一味猛冲猛杀,结果钻进了他布下的口袋。当土匪的攻击锐气一失,赵树恒立刻命令全线反攻,终于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光头团长乐了,拍着赵树恒的肩膀说:“他妈了巴子的,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点真本事。干脆以后别当班长了,俺给你一个加强连”!
  一个新兵蛋子成了加强连的连长,许多老兵都对他刮目相看。就在赵树恒打算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时,一场更为惨烈的战斗将他的激情彻底粉碎。那是一次攻坚战,对方也是一个军阀的主力部队。敌人守在坚固的工事里疯狂射击,冲锋号一响,赵树恒和李永春一人抱一挺轻机枪率先冲了出去。才跑出二十几米,赵树恒就拌到死尸身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后面潮水般涌上的兵将他一次次踩倒。等他冲上去时,战斗已经结束了。李永春一手抱着轻机枪,一手举着破烂不堪的军旗血人般站在硝烟尚未散尽的战场上。赵树恒拍着兄弟的肩膀问:“永春,咱连的人呢”?李永春刷地打个立正,答:“报告连长,咱连只剩下两个人——你和我”!
  战斗虽然胜利了,但一个二百多人的加强连打光了,赵树恒自己又没能冲锋在前,他担心回去后会被军法处置,于是,决定逃回东北老家。就这样他第一次当了逃兵。
  在外面稀里糊涂地打了两年仗,赵树恒还是两手空空地回到了西山村。在他走了两年里,家里却发生不小变化。大哥赵树权在大屯警察署当了小头头,时常接济家里。爹和娘将老大拿回来的钱攒起来买下七亩来地,还给老三赵树贵张罗了一门婚事。赵家在西山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土地,日子也算有些起色。如今老二又完完整整地回来,二老自然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张罗要给他也讨个媳妇,好让他安心过日子。可赵树恒一方面担心部队抓他回去枪毙,一方面也是在外面走野了,死活不肯答应。他在家里提心吊胆地呆了大半年,见部队方面一直没有动静,就想去长春投奔大哥,做些小买卖。在他准备动身的前一天,部队却来信了。
  信是光头团长写来的。原来由于作战有功,光头团长被提拔为光头旅长。老长官忽然念起他会用脑子打仗便想招他回队并许以营长的职务。营长在部队的待遇是很优厚的,而且危险性也大大降低。赵树恒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去当兵。
  光头旅长果然说话算数,不但委任他为营长,还把李永春调过来依旧做他的副手。恰赶上时局平稳没有大的战事,赵树恒整日与一干兄弟吃喝玩乐,日子过得相当逍遥,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时间的脚步停在了1928年12月29日,少帅宣布东北改旗易帜,服从南京国民政府领导并出任东北边防司令长官,从此东北军又被称为“国军”。太平日子没过多久,讨伐石友三的战事爆发,赵树恒只得随部出征。
  在历史上,这次战争的规模并不是很大,但赵树恒部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在一次战斗中他的营被数倍于己的敌军包围,赵树恒果断突围。然而,敌军早已在退路上布下天罗地网。一场空前惨烈的攻坚战爆发了。
  敌军也似乎下定了决心要把他们完全吃掉,因此表现得异常顽强,部队几次猛攻都未成功,赵树恒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李永春主动请缨亲率二百多人组成的敢死队冲了上去。赵树恒紧张地从望远镜里观察战事的发展。
  这次进攻似乎开展得还算顺利,李永春抱着轻机枪边打边冲,很快敢死队已迫近对方工事。赵树恒刚要松口气,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突然从对方工事里铺天盖地飞出一片手榴弹雨。一连串巨大的爆炸过后,战场上一片狼籍,幸存的敢死队员狼狈逃窜,李永春早已尸骨无存。
  “永春!”赵树恒啪地一声把望远镜摔个粉碎,命令部队将所有重型武器都对准地方工事猛轰猛炸。说是重型武器,其实最大威力的也不过是十几门迫击炮而已。硝烟尚未散进,赵树恒就亲自率领全营官兵杀了上去。退路终于被打开了,赵树恒站在敌军阵地上,只看到焦糊的几截树桩和一片残缺不全的肢体。他面无表情,既没有失去战友的悲伤,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整个人都麻木了。警卫员提醒他:“营长,快撤吧”!
  赵树恒这才回过神来,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敌军却从四面八方喊杀着冲过来,敌人的总攻开始了。赵树恒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命令,一发迫击炮弹在他身边炸响。他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苏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天地间没有一丝声响,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他发现自己倒在一个弹坑内,身上压着具重重的尸体。赵树恒吃力地把尸体搬开站起身来才发现,原来那具尸体竟然是他的警卫员,一个刚满十七岁的东北小伙子。夕阳西下,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浸红了整个大地,这种悲怆的场面他永生都不会忘记。
  赵树恒跌跌跄跄地走下战场,来到一个老乡家里。从老乡口中他才得知,石友三部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他的营已经全军覆没了。敌人由于担心与光头旅长的援军早早撤退了。
  赵树恒成了“光杆营长”,看来这仗是实在没法再打下去了。于是,他向老乡买了套衣服,一路乞讨着往东北老家逃窜。
  老婆原来姓白
  “再也不当兵了!再也不当兵了!”赵树恒一路上浑浑噩噩地在心里叨咕着同样的话,直到进入九台县东部连绵不断的大山时,心情才稍有些开朗。
  “救命啊!”突然,一个女人惊悸的叫声传开。他抬头一看,前面山路上飞奔来个女子,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怀里紧抱着一个小布包。后面,两个中年汉子紧追不舍!眨眼间,女子跑到近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哥……救命……他,他们……”
  自古兵和土匪就是势同水火。关东的胡子多如牛毛,别说单身女子,就连三五一伙的汉子出门都很容易被抢劫。天下就没有太平的地方了吗?一股怒火在赵树恒的心里燃烧,他当下叉开两腿站到路中央把女子护在身后,就是一声暴喝:“哪里来的胡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
  这一声象晴空响起的炸雷,那两个汉子吓得魂都飞了,愣了片刻,掉头就跑。
  这两个土匪的胆子也忒小了,莫非是刚出道的?赵树恒正感到有些奇怪,那女子用手撩了一下鬓发,来到赵树恒身前,紧抱着小布包,深施万福,娇滴滴道一声:“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赵树恒这才看清,那女子生得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清秀可人。瓜子脸,皮肤白皙,弯弯的眉毛好似两勾残月,尤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充满了灵气。他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妹子,你是哪里人?这年头不太平,咋一个人走山路?俺送你回家吧”。
  那女子闻听此言竟啜泣起来:“俺家在内蒙,家里遭了灾,日子过不下去啦,爹娘就把俺卖给人贩子,说是能卖到个好人家。还以为他们是好人,谁知道他们竟要把俺卖到窑子里。俺趁他们不备偷逃出来的,被他们发现了才一路跑到了这里”。
  赵树恒见那女子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说:“哎!原来也是个苦命的人啊!这样吧,俺家离这儿不太远,妹子要不是嫌弃就到俺家先住下”。
  女子感激涕零地回答:“多谢大哥”!
  漂亮女子做事总是容易成功。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咋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呢?赵树恒也没多想,领着姑娘就回家了。一路上,那女子尽显温柔体贴的神态,把赵树恒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弄得神魂颠倒。怎么看都觉得姑娘可爱,甚至还想到这是上天要赐给他的一段姻缘吧!他得知姑娘姓白,家里有父有母,还有两个哥哥。
  几年没回家,家里的变化更大了,由于老大赵树权经常接济,赵树恒当团长这些年也没少往家里寄钱,而老三赵树贵过日子也很勤俭,此刻的赵家也算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富裕户。只是父母更见衰老,时常惦念着在外面出生入死的赵树恒。
  二老见赵树恒回来,还带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喜出望外。那姑娘也很会处事,进了门儿就帮着赵母忙里忙外,甚得二老欢心,只是她把那个小布包看得严严的不让别人去碰。一个被家里卖掉的丫头能有什么宝贝,赵家人都没怎么在意。
  村里人听说赵树恒又回来了,纷纷过来看望,打听和他一起出去当兵的家人情况。李永春的媳妇领着五岁的儿子怯怯地问:“赵家兄弟,俺家永春现在咋样了”?
  一听这话,赵树恒心里咯噔一下,他犹豫了片刻,说:“永春不像我只会当逃兵,他又升官了,现在在部队都当上营长了。这次他还托我给你带回来两个银挎子呢!”说着,他脱去上衣,果然在他的胳膊上箍着两个银制挎子,足有二三斤重。赵树恒从胳膊上解下银挎子递给永春媳妇,说:“永春让你用它买几亩地,好好伺候老人和孩子,等他打完仗就回来和你好好过日子”!
  赵树恒本要安慰李永春的家人,谁曾想到,永春媳妇是个罕见的烈女子,竟终生没有改嫁,还把永春的儿子培养成为当地很有名气的医生。现在,李家人丁兴旺,家道殷实,更出了许多人才,这都与永春媳妇的辛劳密不可分。那一年,她才二十三岁。永春媳妇活到九十多岁,前些年才去世,她的葬礼非常隆重。如今,放牛沟的老住户提起她没有不敬佩的。
  白姑娘在赵家住了一个月,始终如一的勤恳娴淑。赵树恒看着也喜欢得很。就这样在二老的主持下他们成了亲。
  新婚之夜,赵树恒想起那个小包裹,笑问娇妻:“里面是什么”?
  白姑娘笑答:“是宝贝”。
  赵树恒佯装要抢的样子,姑娘把包抱得紧紧的说:“等咱们回门后,我就把它给你,也不急于这几天吧”。赵树恒点点头,熄灭了煤油灯。
  新婚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老两口看得也满心欢喜。赵树恒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幸福过。按关东的风俗,结婚后新人要回女方家里小住几日,叫“回门”。在白姑娘的请求下,赵树恒征得父母同意,带着妻子去内蒙拜访岳父岳母。
  一路上,赵树恒详细追问丈人家的情况时,白姑娘总是笑吟吟地回答:“到了你就知道了”。赵树恒这才在心底生出一丝疑惑,觉得妻子有些神秘莫测,不像是被家里卖掉的样子。
  进入内蒙古大草原后,二人整整赶了两天的路,才来到一个群山掩映的大宅院门前。这是名副其实的大宅院,足有三亩地那么大的院子。院墙两丈来高,很是坚固,四角还有高大的炮楼。炮楼上还有背长枪的炮手站岗。
  “这……这是你家”?赵树恒惊诧地问。
  “是啊”!白姑娘微笑着回答,冲着门楼上喊:“俺回来啦,快去通知老太爷”!
  站岗的炮手向下一眼,高兴地喊:“三姑娘回来啦!三姑娘回来啦”!
  不大一会儿,一大群扛长枪,挎短枪的的家人把大门打开,涌着二人向里面走。白姑娘拉着丈夫走进院子。随着家人咣当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院门,赵树恒感觉自己好象掉进五里云雾之中。
  《聊斋志异》中凡人误入神仙府邸就是这种感觉吧。这宅院真气派,里外三进的院落,正房,厢房均是高大气派。丫头,仆人来来回回地忙碌井然有序,每个人见到白姑娘必恭必敬地打招呼。就在这时,从正房中涌出十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一对老夫妻,后面跟着几个精壮汉子还有女人和孩童。
  “爹!娘!”白姑娘拉着赵树恒来到二老跟前亲热地叫着,然后逐个给他引见:“这是大哥,这是大嫂,这是二哥,这是二嫂……”赵树恒茫然地应着。在众人热情地簇拥下,小夫妻走进正房。一进屋,赵树恒更是吓了一跳——屋地上堆满了金银珠宝,贵重的皮货山货,还有大大小小好几杆秤。
  大舅子说:“你们俩先在旁边歇着,等我们分完了财货再说你们的事”。
  白姑娘答应着与丈夫到一边坐下,早有丫头端上茶果点心。赵树恒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呆呆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大秤分金,小秤分银……原来是各房各户在分财物。
  过了好一阵子,赵树恒才镇定下来,脑子飞快地运转,渐渐的他似乎摸到一点线索,压低了声音问妻子:“你……你姓白”?
  “是啊!”妻子笑吟吟地回答。
  “你……你是内蒙老白家的姑娘”?
  “是啊!”
  赵树恒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娶的竟是内蒙白家的三姑娘!
  内蒙白家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匪帮!纵横蒙满数十年如入无人之境!在关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80年代曾有部电视剧,就是以白家的故事为背景拍摄的。
  今天竟然来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土匪窝。想到这一层,赵树恒出了一身的冷汗。倒是白姑娘在一旁温柔地拉起他的手说:“这里是俺家,也是你老丈人家,你怕啥”?赵树恒喏喏点头,心下稍宽。
  大伙儿分完金银财货,白老太爷吩咐一声大摆宴席为二位新人接风!二百多人的大宅院顿时热闹得跟过年似的。席间,听了白姑娘的讲述,白家人都对这个女婿表示满意,称赵树恒是条好汉子,三姑娘没给白家人丢脸!
  北方人崇尚勇力,越是乱世越是如此。也只有赵树恒这样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汉子才能够得到白家人的赏识。奶油小生是不被人看起的。大舅子、小舅子们轮番向赵树恒敬酒。几杯酒下肚,赵树恒身上的豪气也被激发出来,畅开酒量,直喝得酩酊大醉!
  宿醉醒来,他回想起日里梦一般的经历,怎么都觉着不是滋味。他悄悄推醒妻子,说:“天一亮咱们就回去吧”?
  白姑娘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回答:“俺才刚回来,怎么也得住几天啊”。赵树恒叹了口气,不敢再言语,瞪起眼睛呆呆地瞅着棚顶。
  第二天吃过早饭,赵树恒将妻子拉回房间打算再提回家的事。他毕竟是军人出身,住在土匪窝里实在有些不自在。还未等他开口,院子里一片大乱。二人急忙赶出去看个究竟。原来,一个白家的眼线从外面带回令人震惊的消息——日本人突然炮轰东北军北大营。东洋鬼子入侵东三省,世道变了!
  给土匪当教官
  时局尚未明朗,关东大地上到处都是人心惶惶的景象。比邻黑吉辽三省的内蒙古科尔沁草原东部,虽说暂无日寇入侵之虞,却也难免惊慌失措。这就是所谓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吧。
  在这种非常时期,作为科尔沁草原上最大匪帮的当家人——白老爷子也不得不采取了谨慎的态度。他严令白家上下紧闭院门,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否则一律按家法处置。能当土匪的人,多半都是生性粗野,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而白家能聚合数以百计的土匪,其家法之严酷自然不难想象,
  白老爷子的禁令一下达,愁坏了白老大和白老二兄弟。这哥俩从小到大哪受过这般约束,可老爷子的命令又不敢不从,于是,整日里领着各自一干手下在后院靶场内设擂台,摔交,打枪,美其名曰练兵,其实就是为了打发时光。
  赵树恒夫妻虽说新婚燕尔,可俩人也都不是什么缠缠绵绵的主儿。日子一久,赵树恒就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没事也到靶场那边溜达。不过他从不参与,只是远远的躲在一边看热闹。土匪再怎么说也是土匪,他们的做法在当过正规军营长的赵树恒眼里,其实也就是一个瞎折腾。
  这天,恰赶上白老二比试枪法赢了白老大的手下。他趾高气扬地向白老大的手下大肆吹嘘。白老大手下有的是不服输的主儿,其中有个眼尖的发现赵树恒正在场边哂笑,心思一动,叫道:“二当家的,要说论枪法咱弟兄们是比不上你。可在咱白家大院里就有位高人,俺敢保证,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白老二一向心高气傲,一听这话立刻叫道:“那个人是谁?他在哪儿呢?你把他叫来,俺要和他当场比试比试”!
  “就是咱三姑爷啊,你忘啦,人家可是当过东北军的营长!”那土匪急忙说道。
  “对啊,我咋把这是忘啦!”白老二一拍脑门儿,道:“来人哪,快去请三姑爷!”
  大家这么一闹腾,赵树恒心知不妙,可还未等他做出行动,土匪们呼啦一下子围上来,生拉硬拽,把他拥到白老大和白老二面前。
  “我那点儿三脚猫的枪法哪敢在大伙面前现眼啊!”赵树恒连连摇头,转身欲走。
  白老二一把拉住赵树恒的胳膊,说:“妹夫!你来咱白家也有些日子了,有啥本事也该让大家伙开开眼界了吧”?众土匪跟着一起嚷嚷,叫好,就是不让他脱身。
  白老大为人还算稳重,也有些心机,他止住众人的喧闹,拍着赵树恒的肩膀,说:“妹夫,你也是堂堂东北军的营长,再这样扭捏下去,怕是要让兄弟们笑话啦”!
  赵树恒本就是血性汉子,当下把心一横,环顾了一下众人,大声说:“好!俺今天就和二当家的比试一下枪法”!
  此语一出,欢声雷动!早有两个土匪抬着一副木头架子跑到靶场中,并在上面摆了一溜儿十个坛坛罐罐。
  白老二得意洋洋地说:“妹夫,俺就先献丑啦!”他甩掉外衣,露出别在腰里的两把二十响匣子枪,分开众人,走到靶场边。丛他立身之处到目标足有一百步远。之间白老二向那排坛坛罐罐瞄了一眼,然后缓缓转过身,背对目标,双手举向天空。随着他的手势,土匪们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想看看他有什么精彩表演,整个靶场鸦雀无声。
  只见白老二深吸口气,大吼一声:“兄弟们看好啦!”猛然转身面向目标,双手拔枪,啪啪啪左右开弓,连环就是十枪。对面的十个坛坛罐罐应声而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在眨眼之间就已结束!
  众土匪先是惊呆得张大嘴巴说不出话,继尔发狂似的高呼起来,声音响彻长天!
  要说在一百步外击中坛子本是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可白老二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只瞄一眼,就凭记忆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击中目标!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这样的对手,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就连久经沙场的赵树恒也不禁面露赞许之情——他要在部队,那也是百里挑一的快枪手啊!
  白老二更加得意啦,他一面对着枪口吹气,一面来到赵树恒面前,说:“妹夫。这回要看你的啦”!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众土匪都想看看这位当过正规军营长的新姑爷会有什么花样!
  赵树恒不慌不忙地向众土匪环视了一圈儿,然后来到一个背着三八大盖的人面前,说:“兄弟,把你这枝家伙借俺用一下”。
  那土匪急忙卸下枪,连同子弹袋一并交给赵树恒。赵树恒掂了掂枪,缓缓走到靶场前。此时先前布置靶子的那两个土匪已将白老二打碎的坛罐清理干净,又摆上了新的坛坛罐罐。赵树恒看也不看,对那两个土匪喊道:“兄弟们,居家过日子都不容易,坛坛罐罐的打碎了还得重新置办。你们把它给俺撤了,去换个带红心的草人靶子来”!
  那两个土匪依言行事,不多时就换了个红心草人靶子立到原来的位置。赵树恒摆摆手,“这太近了,再退出二百步去”!两个土匪抬着靶子退出二百步重新摆好。赵树恒举起枪瞄了瞄又放下,喊道:“兄弟,再退出一百步!”此时的标靶距赵树恒已有四百步远,土匪中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赵树恒举起枪瞄了瞄又放下,喊道:“再退出二百步”!人群躁动起来,现在已经足足六百步了!草人靶子上的红心看起来都有些模糊,这新姑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白老二沉不住气了,问:“俺说妹夫,你行不行啊?别……”话才说出一半他忽然瞥见白老大正狠狠地瞪着自己,急忙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他哪里知道,白老大此刻已有了某种新的想法。
  赵树恒丝毫不为环境所动,从容地举枪,瞄准,又放下,高声喊道:“再退五十步!”
  过了半响那边的土匪回话:“姑爷,没法再退了,再退俺们兄弟就要到靶场外面去啦”!
  赵树恒微微一笑,示意二人闪开,然后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叭,枪响了。由于打的是红心草人靶子所以谁也不知道击没击中,大家的心一下子都悬了起来。赵树恒胸有成竹,推膛,装弹,举枪,瞄准,射击……打完十枪之后,赵树恒把枪往旁边一放,从容不迫地转身走到场边取过一条毛巾,擦拭手上的汗尘。
  那两个土匪抬着红心草人靶子一溜小跑来到众人面前,将靶子往地上一放。白老大和白老二立刻领着众人围过去查验,所有的人都跟随着白老二的手指悄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场面庄严而凝重,众人仿佛不是在数弹痕,而是在参加神秘的宗教仪式——足足十颗!六百步的距离,十发子弹全部命中草人的心脏!庄严而凝重的仪式一旦被打破,就会变成歇斯底里般的狂欢!众土匪发疯一样高呼着新姑爷的名字涌向场边的赵树恒,把他抬起来抛向空中,落下再抛起,落下再抛起……就连一向目中无人的白老二也不由得跟着众人一起欢呼!
  沸腾的场面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白老大激动地高喊:“兄弟们,快备酒宴,俺和二当家的要跟新姑爷一醉方休”!
  众土匪这才放下赵树恒,各自去忙活。赵树恒整理了一下被弄得零散的衣服,来到白老大和白老二面前说:“大哥、二哥,刚才献丑了”!
  白老二狠狠地在他胸膛上敲了一拳,说:“哎呀妹夫!足足六百步!你他娘的真是神了啊”!
  赵树恒微微一笑,说:“这算不了什么,小鬼子的三八大盖标尺射程高达2400米,有效射程600米。实战中,受过严格训练的鬼子往往能在800米左右的距离上成功杀伤对手。在小鬼子的关东军中,能在600米内击中目标的人比比皆是,而我只不过打了六百步,还没有达到600米的有效射程哩”!
  白老二有些将信将疑,问:“小鬼子真他娘的那么厉害?”
  赵树恒点点头,并未回答。这时,白老大严肃地说:“到底是正规军出身,和俺们土匪就是不一样!今天,俺们这帮人是开了眼界啦!妹夫,走上屋里喝酒去!咱们兄弟仨要好好喝一场!俺们兄弟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请教哩”!
  白老大所说的请教,其实就是想拉赵树恒入伙儿,以壮大白家匪帮的声势。酒酣血热时,白老大拍着赵树恒的肩膀说:“妹夫!如今,小鬼子占了咱东三省,少帅和东北军都撤到关内去啦。别看咱白家世代都是土匪,可要是和小鬼子干起来,俺敢保证,白家上下没一个人会是孬种!咋样?你就留下来入伙吧,咱们待时机一到就和他娘的小鬼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白老大的话确实刺痛了赵树恒作为军人最敏感的神经,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恰在这时,白姑娘推门走了进来,说:“大哥、二哥,树恒的经历俺可是和你们说过的。他要是还想当兵,能从部队跑回来吗?营长都不干了,还会在乎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俺们两口子就是想安安分分地过消停日子,要是你们要把俺俩往火坑里推,俺也不拦着,你们看着办吧”!
  白老大和白老二平素最疼爱这个妹子,见妹子这么说了,也不好在劝赵树恒入伙。而白姑娘的这几句话也彻底打消了赵树恒重入行伍的念头。他仰脖喝干了碗里的酒,默不作声。白老大道:“妹夫,你也不用为难,这事咱从长计议。但眼下有件要紧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在推脱了”。
  “什么事儿?”赵树恒看看妻子,又看了看白老大问。
  白老大说:“俺们的手下你也看到了,就象俺妹子说的那样——一群乌合之众,别看打家劫舍还在行,可一旦碰到硬茬子肯定要吃大亏。所以,俺们兄弟俩想请你做教官,好好训练一下兄弟们。将来或许还会有大用场”!
  “是啊!妹夫,你就做……做教官!管教一下那群崽子们!”白老二急忙跟着说。
  白姑娘不再吱声,转身出去了。赵树恒用力一拍胸膛,道:“好吧!这阵子俺就负责训练他们!别的不敢说,两个月之内俺保证让他们的战斗力翻上一翻!将来要是真的和日本鬼子干上了,也替俺多杀几个鬼子”!
  赵树恒晚年曾和他的孙子,也就是我的那位朋友谈起过这段往事。他说,当时,白家老大提出要与日本人接仗的话题,是因为他看出了自己军人的职责感尚未消退,直接说拉自己加入白家匪帮必然会遭到拒绝,所以才想以此做晃子诱惑自己入伙。白家兄弟包括白老爷子当时都没有要与日本人为敌的想法,只是想趁乱世扩充自己的实力。谁知世事变化,白老大的一句戏言在后来竟真的成为现实,而赵树恒所训练过的那支队伍也确实和日本鬼子接了几场硬仗,让日本人也大为头痛。白老大是个人物,白老二和所有的白家人也都是人物!
  他的孙子问,如果当时白家真的想加入抗日组织,你最终会留下来吗?老人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充满了迷茫的神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谁还能去改变?
  出走吉林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赵树恒的正规军事训练还真很有效果,白家原本一群乌合之众,在他的调教下也算是令行禁止,颇有几分正规军的架势。白天有白家兄弟和一干土匪陪着,赵树恒过得还算充实,可一到夜里,他便惦念起家中的老爹老娘来。这兵荒马乱的日子,谁知道老爹老娘现在怎么样了呢?日本人有没有进入西山村呢?他展转反侧,常常久不能眠。白姑娘是何等精细的人啊,焉能看不透丈夫的心思,她依着丈夫宽厚的胸膛说:“咱们在俺家也呆了两个多月了,外面虽说还不大太平,可时局也平稳了很多,不如明天就向俺爹娘兄弟辞行,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赵树恒爱怜地抚摩着妻子乌黑亮密的长发,叹了口气,说:“俺又何尝不想早点回去呢,可是这阵子俺也看出来了,你大哥二哥是铁了心要拉咱们入伙,俺担心他们不放咱走啊”!
  白姑娘俏皮地一笑,道:“谁让你又会打枪又会带兵来的,俺们白家这么多年就缺象你这样的好手,他们肯定舍不得放你走哩。”
  赵树恒无奈苦笑。白姑娘道:“明天,俺去和老太爷说,老太爷最疼俺,有他做主不怕大哥二哥不放咱走,不过俺倒是担心他们贼心不死,老想着法的拉你入伙,让咱们不能安生过日子”。
  赵树恒长长叹了口起,“俺是再也不想过这种枪林弹雨的日子了……”
  第二天,夫妻俩好说歹说,白老太爷才算点头,恩准了他们回西山的请求。小两口当下收拾好行李,兴高采烈地离开内蒙古赶往西山村。
  赵树恒和白姑娘回到家里,白姑娘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她始终不让丈夫看的小布包裹,里面竟是满满一包银元!赵树恒惊问,你哪来的这么多大洋?白姑娘嫣然一笑,道出原委。原来,那日白姑娘走亲戚,在路上遇到两个商人。她是土匪出身一眼就看出那两个人身怀财宝,顿时起了抢劫之心。怎耐她身上没带家伙,如果动武硬抢自己肯定不是两个大男人对手,如果白白放过去,她有心有不甘。思来想去,白姑娘计上心头,从地上拣了两根小木棍当枪,竟然就这么把大洋劫了下来。不过,两个大汉很快发觉上当,反身来追,结果遇到赵树恒,他们以为土匪有同伙接应,给吓跑了。
  听了白姑娘的讲述,赵树恒是哭笑不得,本以为上演的是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没想到救下来的是土匪,吓跑的才是苦主。不过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两个人还得过日子不是!
  依赵树恒的想法是回家侍奉老人,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是,事与愿违啊!
  没过多久,那个曾被冯玉祥将军赶出紫禁城的溥仪皇帝不知怎么逃到东北,由日本人扶持着在长春登基做了皇帝,建立满洲国,年号大同!为了庆祝满洲国的建立,东北人民可没少被折腾。先是各地挂起五色圈黄边的新国旗,而后纷纷教学新国歌,接着就是中小学课程大变样,日本语成了必修课,重中之重。一时间新国旗,新国歌充斥着城市乡村。西山村自然也不例外——
  天地内,有了新满洲。
  新满洲,便是新天地。
  顶天立地,无苦无忧,造成我国家。
  只有亲爱并无怨仇,
  人民三千万,人民三千万,
  纵加十倍也得自由。
  重仁义,尚礼让,使我身修;
  家已赍,国已治,此外何求。
  近之则与世界同化,远之则与天地同流。
  这满洲国的国歌歌词写得真是不错,可老百姓日子却越过越糟。“人民三千万,人民三千万,纵加十倍也得自由”。歌词里唱的自由是没了,除了往来走动要拿良民证外,普通百姓还被剥夺了吃细粮的权利。曾有一位九十六岁的老人对笔者讲,满洲国成立那年,他去南大岭(长春)亲戚家,就曾亲眼看见一个中国人因胃反酸吐出大米饭粒,而被日本人拳打脚踢的场景。
  所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满洲国都被日本人控制着,中国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赵家虽然原有一些积蓄,再加上白姑娘那包大洋,在当地还算是个富户。可是,连遇灾年,加之层层盘剥,刚刚兴起的家道就这么衰落下去,没几年功夫,竟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眼看着早年置下的几亩地已经养活不了这么大家子人啦,必须得有人外出谋生,减轻负担。大哥赵树权早就在外谋差,老三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根本出不了远门。看来,这外出谋生的担子还得自己来挑。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到外面能谋什么差事呢?一想到这些,赵树恒就觉得心烦意乱,整日里哎声叹气的!
  这天,他正蹲在屋檐底下陪着老父抽烟,老三赵树贵兴高采烈地跑进院子,一边跑还一边手里高举着信,喊:“大……大哥来信儿啦,他升任大屯警察署署长啦!还……还说吉林市铁路局正在招收路警,看……看我们哥俩儿谁去考!待遇挺高的哩”!
  赵树恒急忙磕了磕烟袋,迎过去,把信抓在手中看起来。看了许久,他默不作声地背着手,向自己屋子走去。父亲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咋啦?老二呀,你又要走啦”?
  听到老三的说话声,一大家人都走出来,默默无言地聚在屋檐下,眼下的形势,大家都清楚,必须得有人外出去谋生!
  第二天,赵树恒就领着白姑娘带上简单的行李去吉林了。果然,吉林市铁路局正面向社会招收路警。赵树恒给自己报了名。
  并不是所有报名的都能当上路警,那是要考试的,分数学、语文两科。数学只有四道题,加减乘除各一道;语文题和时事差不多,问满洲国的皇帝是谁,还有一句时政口号,就写在考场的前墙上。以赵树恒的条件,他自然轻松入选。就这样,他又在吉林铁路局总站当了一名路警。
  一晃儿,在吉林总站工作了两年,还算是平安无事。由于赵树恒少说话,多做事,工作勤恳,深得上级赏识,眼看就要把他提拔为副站长。谁知这节骨眼上,偏偏发生了一件事。而正是因为这件事又改变他的命运。
  那天,赵树恒在火车站里值勤,突然从远处跑来个小伙子,后面一群人高喊着抓小偷。赵树恒急忙冲过去,一个扫堂腿将那小伙子绊倒在地,扭送到值班室。那小伙子很不服气,指着赵树恒的鼻子嚷嚷,你他妈的敢抓俺,你知道俺老子是谁吗?赵树恒急了,甩手打他一个嘴巴。没过多就,站长走进来,让人把小偷带走了。他铁青着脸对赵树恒说,这次你可惹祸啦,怎么谁都敢抓啊,他是驻军冯军长的公子啊!
  赵树恒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早早的告假回家。晚上,夫妻二人正要吃饭,一辆小轿车停到他寓所门前。在两个士兵的护卫下,冯军长敲开赵家的门。冯军长客气得很,抓住赵树恒的手诚恳地说,多谢你教育了俺那不肖儿子啊,你做的对,就该这么管教他。临走时冯军长还叫卫兵留下两盒礼物。
  听着小轿车扬长而去,赵树恒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叹道:“这哪是感谢啊,分明是问罪来啦”!
  白姑娘到底是土匪出身,能沉得住气。她乘了满满一碗饭递到赵树恒面前,说道:“事儿都出了,有啥好怕的。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大不了去内蒙古当胡子”!
  阴差阳错当了宪兵
  事情的发展果然被赵树恒料中了。第二天他刚上班就被站长叫到办公室。站长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气,将一纸调令递到赵树恒手中。赵树恒接过来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调他去松江分站!
  松江分站地处长白山脚下,山高皇帝远,是抗日联军、土匪、参帮、猎户活动最频繁的地区,鱼龙混杂,形势之复杂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去那儿当路警,无疑是走进了阎罗殿!
  赵树恒神情沮丧地拿着调令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就在这时,日本人来了,气势汹汹的,要所有路警都到院子里集合!
  赵树恒忐忑不安地站在队伍中间,一打听才知道日本人要在路警中选拔宪兵。
  宪兵负责辖区治安管理,享有生杀大权,地位很高。若在平时,赵树恒很看不惯宪兵飞扬跋扈的样子,但此刻想到即将去松江分站送死,他反倒渴望能够入选。当下把胸脯一挺,拿出一幅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向前跨了一大步,高喊道:“我愿意报名参加”!
  他果然被选中了!但选中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成为宪兵。要想成为真正的宪兵还要接受一系列严格的军事训练,军事训练合格才能正式成为宪兵。
  教官是日本人,一幅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神态。第一天,他站在队伍面前,高声宣布:“你们一百个人当中只有五十人可以成为宪兵。你们要么选择被淘汰,屈辱地离开,要么就使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
  离开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成为真正的强者当然更不容易,因为日本人的军事训练是相当残酷和非人的!
  “今天,我要先考验一下你们的臂力!”日本教官得意洋洋地说。一百位入选者齐刷刷地吊在训练场边的单杠上。看到众人都挂了单杠,日本教官一挥手,立刻跑来几个日本兵,他们抬着一块块钉板,逐个放到每个人的脚下。
  日本教官哈哈笑道:“你们都抓紧单杠,直到有一个人掉下来,咱们的考验就算结束”!
  偷眼看闪着寒光的钉板,赵树恒在心里大骂——日本鬼子,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不过骂归骂,他还是用双手死死扣住了单杠。
  终于有人掉了下去,发出巨大的惨叫声,他的身体被钢钉扎得鲜血淋漓。日本教官不屑地挥了挥手,两个日本士兵架起伤者就往场地外走。不一会儿,人们就听到狼狗疯狂的吼叫和人嘶心裂肺一般的惨嚎。当时,就有几个入选者被吓尿了裤子,瘫软在地上。被吓尿裤子者,瘫软者同样被日本士兵架走了。
  日本人军事训练的毕业考试也很特别。教官发给每个考生一根一米多长的绳子,再从关东军中挑选出强悍的日本兵,考生只有在规定时间里用绳子将人捆住三个人才算毕业。如果三次没能通过考试也要被拖去喂狼狗。经过三个多月的残酷训练,赵树恒凭借自己顽强的毅力和多年的军事经验终于顺利毕业,成为一名正式宪兵。
  他负责火车站附近的治安管理。宪兵薪水高,地位也高,就连以前的路警、站长都开始对他点头哈腰了。
  日子一久,赵树恒从老宪兵那里学来经验,开始收保护费,接受贿赂,钱多了,生活习惯也随之改变。值勤之余,他逐渐染上赌瘾,经常跑去赌场耍钱。别人都知道他是宪兵,赢了让他乖乖拿走,输了由赌场赔付。渐渐的他也养成了跋扈的脾气。
  一日,他在辖区巡视,忽然发现站前围了一大群人。凑进去一看,原来是“飞三张”的,那人手法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赵树恒看得一时兴起也跟着押钱,谁知竟连押连输。他头上冒了汗,将身上所有的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押上去——还是输。赵树恒急了抽出腰间的匣子枪叭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人们一看形势不对,呼啦一下子散开。“飞三张”的人知道宪兵有生杀大权,杀人只要写份报告随便安个罪名就可了事,顿时吓得心里嘭嘭乱跳。但他毕竟是久历风雨的老江湖,当下把桌子上的钱收拾成一叠连同枪塞给赵树恒,说道:“大哥,您看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您啊”!
  赵树恒收起枪和钱还是觉得不很解气。“飞三张”的人又说:“大哥,您看俺们跑江湖的也不容易,无非是在您这地界讨口饭吃。我看大哥也是爱玩的人,不如俺教大哥两手,保证您以后出入赌场百发百赢”!
  这话说到赵树恒的心坎上,兴冲冲地跟那人走了。“飞三张”的人果真有点绝活,赵树恒花了一个月时间学会麻将和天九的赌术,此后果然逢赌必胜!白姑娘知道他在外面赌钱的事,很是忧心,便郑重其事地和他谈了一次——你在外面做什么都行,哪怕是嫖姑娘我也能忍受,但这赌博不可以。
  赵树恒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其实,并不是他喜欢赌博,只是想寻求个发泄的途径罢了!给人家当狗的日子不好过呀”!此后,他真的再没赌过。
  其实,宪兵的差使看着威风,也有很多难言之隐,尤其是中国人当宪兵。日本人早把关东看成自己的大后方,治安管理相当严酷。抓到小偷,第一次当场剁掉一根手指后放掉,如果再次抓到则当街画出一个圆圈,放出狼狗。所谓狗仗人势,日本狼狗的凶残绝不比日本人逊色,只一会儿工夫,活生生的人就被撕咬得支离破碎。一些老人在回忆伪满统治时,常说那时侯真是夜不闭户,现在却做不到。其实这并不能说明那时社会治安就好,日本人根本就没把中国人当人看。就象小猫偷吃鱼,你狠打它几次后,把鱼放到它面前也不敢吃一样。日本人处置这些事时,通常让中国宪兵执行。赵树恒虽然经历许多枪淋弹雨大场面的洗礼,但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每次执行任务后总是几天吃不下饭,还时常呕吐。不止这些,有的中国官员看中宪兵手中的生杀大权,极力拉拢、收买几个要好的宪兵,让他们帮自己除掉政敌或仇家。因此,许多宪兵都沦为官员们的打手、甚至杀手,从事一些黑社会性质的活动。中国宪兵间火拼的事也时有发生。赵树恒的情绪越来越坏,经常在家里发脾气。那时,他们的大儿子已经出生,白姑娘从不和丈夫顶嘴、吵架,她知道丈夫的难处,更加心疼丈夫。她曾想劝他逃走,可是整个东北已是日本人的天下,能逃到哪去呢。
  人啊,在乱世之中能够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啦!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几年,突来奇祸又降临到赵树恒和白姑娘头上。事情还是从宪兵开始惹起的。满洲国的宪兵队看似很威风,但同日本宪兵比起来那就差远了。每到领薪的日子,中国宪兵都要给日本宪兵送礼,请客吃喝。
  那天,赵树恒领了薪水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巧碰到了日本宪兵队长伊藤。伊藤喝多了酒,拦住赵树恒非要跟他回家接着喝。这个伊藤素来跋扈,中国宪兵都很怕他。赵树恒万般无奈,只得买了些酒肉把他领回家。
  白姑娘很快做好饭菜,桌上桌下的伺候二人。伊藤没想到赵树恒的老婆竟是个美人胚子,当下借着酒劲儿起了色心。赵树恒一心想把他应付走,所以强忍着怒火。天渐渐黑了,伊藤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且行为越来越放肆。他竟趁白姑娘给他们热菜的时候,强行将白姑娘抱住欲行非礼。
  白姑娘是土匪出身哪会任他胡作非为,提起膝盖狠狠地给了伊藤一下。伊藤疼得猫着腰哇哇直叫。他哪受过这个啊,当下抽出武士刀就要行凶!赵树恒怎忍看老婆吃亏,他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终于爆发,象老虎般打掉伊藤的武士刀把伊藤扑倒在地!两个人撕打在一起,弄得桌子也翻了,酒菜碗盘摔了一地。伊藤毕竟是宪兵队长,武功体力都远在赵树恒之上,虽然喝了许多酒,但仍占据上锋,很快就把赵树恒压到身底下,张开两只大手掐住了赵树恒的脖子。
  眼看丈夫就要死在这恶魔之下,白姑娘也急了,抄起掉在地上的武士刀照伊藤的后颈狠狠就是一刀。伊藤惨叫一声扑倒在赵树恒身上,不动弹了。白姑娘把丈夫拉起来,一看伊藤早已断气了,二人这才感到害怕。毕竟死的是日本宪兵队长啊,这要让日本人知道哪还有他俩的活路啊。
  “这该咋办呐?”赵树恒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有啥咋办的?吉林市咱俩是不能再呆了,赶快跑吧!”白姑娘说:“可……可是往哪儿跑啊?这整个东北都是满洲国的地界啊”!
  “上北荒!那儿人烟稀少,咱们就去北荒隐姓埋名,俺就不信日本人还能老占着东三省。”事到如今,赵树恒也豁出去了,坚定地说:“等日本人被赶跑,满洲国垮台咱俩再回老家”!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啦!”白姑娘咬着牙说。
  这夫妻二人都不是普通百姓,说干就干。当下,他们就在家中放起一把大火把房子家具烧得一干二净。借着大火的掩护,二人只带一些金银细软领着儿子,连夜逃出吉林市,连老家都没敢回直接向北荒跑去。
  他们所说的北荒就是今天的北大荒。那时的北大荒人烟稀少,野兽横行,是个只有犯了死罪无处可逃的人才敢去的地方。权当做一条不是活路的活路吧!
  死里逃生
  赵树恒夫妇领着儿子竟然在北大荒奇迹般存活下来。后来,日本人投降,满洲国倒台,赵树恒领着妻儿回到放牛沟西山村。当他们一家出现在村口时,乡亲们都象见了鬼一般。原来,大家都以为他们一家早在几年前就被日本人杀死了。亲人重逢,一家人抱头痛哭!他年迈的老母一面哭,一面说:“孩儿啊,这回说什么也不要走啦,咱们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啊”!
  日本人虽然投降了,但东北的时局却越来越混乱。日本人留下他们所犯的滔天罪行逃回了本土,再也回不来了。不久,苏联人带着伪满皇帝也撤走。共产党,国民党风涌而至,两股巨大的力量在关东大地上殊死拼杀。战争的阴云滚滚翻涌,很快卷到了赵树恒的村子。虽然还没听到枪声,但国军60军已在他们那里来来回回走了几次,每次开过都引起不小不的恐慌。后来,60军不见了,据说是被共产党打散的,残余部队躲进原始森林不敢露面。大规模的解放军潮水般涌来,攻打长春。炮兵阵地就设在离村五六里远的山坡上。头一次打炮那天,近百门大炮齐声怒吼,震得农户的窗框嗡嗡作响,整个大地都震颤了。人们象没头的苍蝇四处乱蹿。解放军的女兵赶到村里,她们分头拦住村民,把他们拉到安全的地方隐蔽,人们逐渐安定下来。长春的守军开始还击了,一发炮弹在村口炸响,一个被吓坏的女人,头顶着家里的小铁锅疯一样向外跑。一个女兵迅速赶过去把她扑到在路边的干水沟里,又一发炮弹落下来,女兵再没有起来。那女人双手举着铁锅,爬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叫,又一个女兵冲过去,终于把她拉到安全处趴下。赵树恒目睹这一场景,拉着老婆的手说:“国民党这次是彻底完蛋啦”!
  国民党这个中国大地上曾经的主宰终于灰溜溜地退出历史的舞台,起码在关东大地上永远地消失了。那是1948年的初冬,东北解放了。
  尽管中国的土地上依旧枪炮隆隆,但在关东已经听不到了。赵树恒满心欢喜地认为太平的日子终于到来。谁知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土地改革及镇压大地主、反革命的浪潮又开始了,而正是这一场场浪潮,带给了他永远的伤痛。
  赵家虽有几分田产,但在村里也就是个中农,本不属于被镇压的对象。但由于赵树恒和他大哥在伪满洲国当差的历史被人揭发出来,因此也受到审查。这一审查可不要紧,把赵树恒当国兵团长和日伪宪兵的经历全翻出来,而且连他老婆的土匪家世也大白天下。
  赵家大难临头,土地、家财被查抄,只分给一座破旧的小草房栖身。赵树恒夫妇被关进牛棚,由民兵看守,等待上级派人来进一步审训。当时,赵树恒夫妇已生有二子,老大十二岁,老二还不到八岁。那是人人自危的岁月,在工作组的反复教育和动员下,赵树恒的三弟毅然同两个反革命哥哥划清界限,断绝往来。倒是他们年老体弱的父母割舍不下骨肉亲情,艰难地担负起抚养两个孩子的义务。
  赵树恒夫妇在牛棚一蹲就是大半年,赵树恒曾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身体还撑得住,可他老婆却撑不住,一下子病倒了。由于,生活环境恶劣又得不到及时医治,白姑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咳起血来。工作组的干部或许是看到她再也没有反革命的能力,才格外开恩允许她回家养病。赵树恒的父母用一辆单轮车把白姑娘接回去,她的病情还是没能好转,最后竟卧床不起,不到一个月就在儿子的哭嚎声中离开人世。她临死时一直念叨着赵树恒的名字,想见丈夫一面。
  老婆去世那夜,赵树恒心里象被猫抓般难受,他趁民兵看守不备,撬开牛棚的门逃回家里,可还是没能见到妻子最后一眼,听她说上最后一句话。民兵随后赶到赵家,连拖带拽地把赵树恒抓回牛棚,自然少不了对他进行一番“教育”。
  上级终于派人来审训反革命分子,据说组长是部队的一个团长。如果审讯罪名成立就要被拖出去枪毙。赵树恒不理会这些,自从老婆死后,像丢魂似的,有时从深夜里醒来还不忘念叨白姑娘的名字,人很快消瘦下去。
  他在两个民兵的押解下走进审讯室,垂头坐在小板凳上。组长发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赵树恒”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抬起头来。”组长的声音有些异样。赵树恒缓缓抬起头,就是一愣——这人看着眼熟啊!组长也很惊讶,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先出去,这个犯人我要单独审讯”。
  人都退出去以后,工作组组长来到赵树恒身前,双手把他扶起来问:“你认得我不”?
  赵树恒小声回答:“看着眼熟,你……你是老旅长”!
  “是我啊,兄弟”!组长竟然是提拔赵树恒当连长,又当营长的老旅长!
  “老旅长,我听……听说你后来被共产党抓去啦”!
  “是啊,一言难尽,俺成了俘虏后,他们对俺很好,通过学习,俺认识到自己在国民党部队所犯的错误,决心改过自新,就参加了红军,后来又当八路军还带着队伍去打日本人……”
  回想起这么多年的风雨沧桑,两个大男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老旅长给赵树恒开了证明,说他是地下党组织成员。当年做国兵和日伪宪兵,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好替党工作。赵树恒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后被无罪释放。回到家里,他看着那张地下党的证明,感慨万千,最后,默默地把它放到煤油灯上烧掉了。
  此后的日子还算太平。赵树恒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儿子和父母一起生活。后来,父母相继去世,两个儿子一天天长大,他始终没有再娶。每到白姑娘的祭日,他总要领着儿子到老婆坟前,填几把土烧些纸钱。后来儿子真的长大了,都结了婚,也生了儿子,只是日子一直过得相当艰苦,三个家庭都挤在那不到三间的小草房里。
  那年年关将至,家里只剩下半袋小米。儿子和儿媳抱着孙子、孙女来到他面前哭丧着脸说:“爹,这年可怎么过啊”。
  赵树恒看着瘦得跟柴干似的孙子、孙女咬咬牙说:“你们放心,我自有办法的”!
  他们村北面有个小屯子,赌博成风。平时,赵树恒管教两个儿子不许他们去那里,可这次他自己背起仅剩的半袋小米当夜就出去了。天亮时,他不单背回一整袋小米,还赶着头小猪,一家人惊诧得不得了。两个儿子这才知道老爹原来还有这手赌博的绝活儿!他们过不惯艰辛的生活,央求父亲传授他们赌术。赵树恒勃然大怒,打了一人一个嘴巴,这是他第一次打儿子啊!两个儿媳吓得不敢出声,年幼的孙子、孙女哭成一片。
  赵树恒见状长叹一口气推门出去了。儿子儿媳惊慌失措,四处寻找,结果在娘的坟前找到他。赵树恒跪在坟前的雪地上,老泪纵横,独自说话。此后,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赌,即使日子过得再艰辛也不敢再提……
  后记
  其实,不应该再有什么后记了。笼罩在中国大地上空的阴霾终于一片一片散去,艳阳普照大地!
  赵树恒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终于过上了他一生向往并为之奋斗的平静幸福的生活。
  他的两个儿子相续盖起新房离开了那座破旧的草屋。他们都很孝顺争着想把爹接过去住。可老人死活不肯,就守在那座破旧的茅草屋中。他说那里有白姑娘的影子啊!他怎么可以生活在一个没有白姑娘影子的地方呢!
  写完这篇文章,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闭上眼,我似乎看到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在蓝天与白云眷顾的地方,一对青年男女正纵马驰骋,马蹄声声,播撒下一路欢歌笑语……
  2010年1月16日深夜花满楼侍砚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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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6-29 06:53:30 | 只看该作者
:关东的旧事。一群当兵人的日子。赵树恒稀里糊涂的成了东北军的一个班长,李永春成了他的副班长。俩人带着军队,开始自己的当兵岁月。一次逃兵,居然还让自己后来又重新从军了。还当上了营长,一次战争又让自己撤回,路上偶遇未来老婆。竟是土匪一家亲,比试枪法极其精准。吉林当警察,惹上有后台的人。晋升无望,成为宪兵。落在日军手下,竟然是偷生。辗转的人生,还是要活着。蹲过牛棚,老婆病死。解放全中国,人民开始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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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2 10:51:33 | 只看该作者
赵树恒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终于过上了他一生向往并为之奋斗的平静幸福的生活。
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有的人缺陷比较大,那是因为上帝特别偏爱他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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