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再打

`ド偷懶。

我五岁那年，是人民公社时期，生产队种了许多荸荠。
　　荸荠田夏季播种，陆续长出茂密的管状茎叶，青翠的一片。过冬后，茎叶枯黄倒伏，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看上去非常光洁，心里就滋生扑上去打两个滚的念头。天气晴朗的时候，放干田水，就开始采挖了。
　　春日的阳晖里，大人们在窑塘下面的田地挖荸荠，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坐在上面的塘埂上看着。大人这样安排的巧处在于出工的同时兼顾了照看孩子，让两方面都不耽误；在小伢子则享受着无穷的乐趣，不但晒着太阳，还有亲人伴着，暖和而温馨。大人们双手挖翻稀泥，从泥底拣出一个个荸荠，丢到身前的竹箕里。我们紧紧盯着他们的举动，心里边像蜗牛的触角一样时不时伸出一丝贪念。只要发现有枯茎和荸荠连着的就吵嚷着要了来，美其名曰“拧罗”——用手拈着带子似的茎叶一拧，下面的果子就旋转起来，觉得非常好玩。这种“拧罗”不常有，守了一个上午，我只得了四、五个。
　　收晌工了，我们也带着自己的战利品跟随大人回家。我的屋侧有一方浅塘，不大，但水质清澈，傍岸一块平坦的石头常高出水面。那天就是这样。我跳上去，蹲在石板上洗荸荠。水位有些低，我要大幅度地弓下身子才能够着水面。光滑的荸荠在手心搓动着，一不小心，就滚出一个，沉入水底了。几乎在掉下荸荠的同时，我叫喊起来：“噢，跌了一个！”
　　对面的屋子里，妈妈正在作饭，听见叫声，立刻大声叮嘱：“莫摸哩！”
　　我继续洗着，不妙的是又掉了一个，便又喊道：“噢，又跌了一个！”
　　听到我的声音，妈妈急忙加大了嗓音喊道：“莫摸哩！快回来！”
　　眼看着一个个荸荠掉到水里去了，我怎能不急？身子再弓下去一些想抓住刚掉的一个，重心前倾，一头栽进水里，呛了两口水，慌乱地往岸边乱划。
　　正在这时，一个老婆婆从塘角经过，看见了我落水的状况，尖着嗓门一边叫唤一边颠着小脚向我跑来。她笨拙地移步到石头上，慌忙将我从水里扯起。我一身湿淋淋的，张开嘴“哇”地大哭起来。妈妈闻讯从屋里骂着跑来了。老婆婆晓得妈妈要打我，便双手护着我的头保我回家。一到家门口，妈妈从柴禾堆里抽出一根荆条气恼地往我身上抽打。
　　“莫打了咧！莫打了咧！留着明朝再打！”老婆婆叫着，劝着，一面用手去抢妈手里的荆条，一面用身子去护着我。尽管这样，我还是挨了好几下，痛得大哭不止。但毕竟有老婆婆的冀护，妈妈住了手，愠怒地拉我回屋去换衣服。
　　我后来才搞明白，这个老婆婆就是我的满奶奶——满（四）爷爷的老婆。听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就是她给我接生的。随着哇的一声哭唤，一个小生命来到了这个世上，惊喜得满奶奶高声叫起来：“是个男崽！是个男崽！快包好！”一边手忙脚乱，一边眼里竟笑出了泪花。那份疼爱多么深厚哟！怪不得她那样死命地护着我呀！
　　不幸的是，自那次救我以后只有一年多，满奶奶突发痧症去世了。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像貌只有一个隐约的印象，但沐满了慈祥的光辉，仿佛迈动小脚跚跚向我走来。随着时光的流逝，斗转星移，世事更迭，人们渐渐地将她连同那段历史忘却了。然而幼稚时期的一件小事，却那么明皙地留在我的心坎上，成为一份弥足珍贵的记忆。
　　因为在现实的世界里，农村已经荒芜，没有了那种旖旎的风光；人与人之间也变得冷漠，很难看到那种酽酽的温情了。　　

`ド偷懶。

那份疼爱多么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