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恨

`ド偷懶。

当有人敲门的时候，当翠翠把门打开的时候，当她第一眼看到了那张象幽灵一样缠绕着她的梦靥的面孔的时候，她的世界一下子失真了，空白了，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什么境地——在现实，还是在梦境？
　　她奋然地把门关上了。
　　她闭上了眼睛。但她的眼前却分明地映现着那满是皱褶的且灰白的那张脸，和隐约听到的他发出的声音：
　　“翠翠，我回来了。”
　　翠翠毫无意识地坐在地板上，屋里的家什都是不真实的，而这是她刚刚装修完的房子。
　　她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待意识慢慢地清晰过来，心中的海浪渐渐地平息下来，她再去开门时，门口已经空空无人了，楼道里只回荡着一个呀呀学语的婴儿的声音：“妈——，妈——”
　　这是真正的现实。而刚才那一幕仿佛是一个梦，一个恶梦。
　　那一切真的是一个恶梦么？
　　然而，那确是一个真实。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的那可怕的一幕，人的命运改变了，似乎整个世界也随之而改变了。十五年来，她拼命地忘记那仇恨与耻辱的一刻，而那一切已经离她渐去渐远的时候，今天的情景竟使她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那已被她逐远的可怕的情景竟一霎时又回到了昨天。
　　她不想见到这个人，她怕见到这个人，她试图想把这个人从她的记忆中彻彻底底地赶走；然而这个人却那么真切地生活在她的生命中间。
　　天啊－－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房门再次敲响了！她猛地一惊！而当听到门外那温和而熟悉的声音时，她那颗已窜到了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轻轻地放下了。
　　“翠翠，开门。”
　　她吁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去开门；而这才发现，她的腿已经麻木了。她还是咬牙挺着艰难地过去打开了门。那是她的丈夫——卫林。
　　微笑着的卫林进了门时，才发现妻子脸色的不对。
　　“你怎么了？”他问。
　　她沉吟了许久：
　　“他回来了。从监狱回来了。”
　　“哦？你爸爸吗？”
　　“不！！”翠翠被他的话激怒了，“那不是我爸爸！那是畜牲！不！他连畜牲都不如！”
　　翠翠的伤痛卫林是知道的。
　　“翠翠，那已经过去了。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必竞是他把你供养成人的。何况，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原谅他吧。”
　　翠翠愤怒扬起头来：“受伤害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巧。我心里的感受你知道吗？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是的。翠翠的感受卫林怎么可能知道呢？
　　二
　　妈妈说翠翠是个苦命的孩子，而她自己却并不懂得什么叫苦。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了，妈妈一个人维持着这个家。母女俩相依为命。可等到翠翠该上学的时候，妈妈就有点支撑不住这个家了，因为要用钱了。于是，妈妈经人介绍，认识了这个养父——毛德。
　　翠翠起时很怕他，因为他长得很是丑陋，她总是躲着他。而毛德总是微笑地对她，并总是给她买许多好吃的东西，还有新衣服，那些，是妈妈从来没有给她买过的。从而渐渐地，翠翠觉得他是个好人了。
　　毛德是个有名的老实人。因为老实，所以没有能耐，再加上相貌丑陋，所以始终未娶。而妈妈是个美人，但所以嫁给他，是看他老实，心地不坏，能实心实意地对翠翠好。而毛德也十分珍惜他做梦都得不到的这一切。真如人们所说，他只是一心一意地对她们好。每卖粮得了钱，他自己舍不得花一分，省下钱买些好吃的东西带给她们娘俩吃。妈妈也很感激，就一心一意地跟他过起日子来。虽然不很富有，但是其乐融融。
　　妈妈总是对翠翠说：“你要好好念书，考大学，大学毕业了，有钱了，我们家的日子就好了。”
　　因此，在妈妈和养父的生命中，供孩子上学，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翠翠上了三年级的时候，妈妈患上了可怕的病——肺癌。妈妈怕家里花钱，不肯治疗。但毛德总是千方百计地为她去治疗，并暗中借了许多钱。然而妈妈的病终是没能治好。而家里也是家图四壁、负债累累了。
　　妈妈临终的那一天，翠翠还在上学。一个邻居匆匆赶到学校，跟老师请了假，领了他便走。等她赶到医院时，妈妈的床前围了好多人，见翠翠回来，忙让开，让翠翠到床前。此时的妈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握着翠翠的手，却总是咽不下那口气。她无力的眼神只是望着毛德。这时毛德流着眼泪说：
　　“我知道你的心事，你放心吧，翠翠是我们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他的话一说完，妈妈便咽下了那最后一口气。
　　从此以后，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毛德没有食言，他更加勤奋地做工，早出晚归，尽量多挣钱供翠翠念书。而翠翠也是更加刻苦地读书，并终于考上了重点中学。两人的感情也逐渐深厚起来。但既使这样，倔犟的翠翠也从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直到有一次－－
　　那天，住校的翠翠又打电话催爸爸要学费。可是一直等到天很晚了，已经黑下来了，才见爸爸跌跌撞撞地赶了过来。待翠翠接过装着钱的报纸包时，猛然发现他的手上缠满了纱布，并还不断地有血从纱布中渗透出来。
　　“你的手怎么了？”翠翠吃惊地问。
　　“没事。光惦记着急给你送钱了，干活一着急，把手给砸了。”他依旧笑着说。“没耽误事吧？”
　　手工艺里握着那还带着他的体温的报纸包，翠翠眼里噙满了泪，直到这时，她才从心底里叫了一声：
　　“爸！”
　　而毛德只是跟平常地望着她笑，但他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只是他不会表达而已。
　　父女间的感情自是比从前又增进了许多。翠翠大了，也懂得了许多事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他却这样深厚地待她，她心中倍是感激。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好好报达这个继父。她有自己的梦想，也归划她了自己的人生，好念书，考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挣好多钱，买个好房子，不再让继父去做苦工，要让他后半辈子好好享受享受。可谁又想到这世事难料呢？——那个可怕的夏天－－
　　那个星期天的上午，天很闷热。继父要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叫翠翠也一起去。翠翠不愿意去，她要在家用功学习，毛德只好自己去了。
　　因为天热，翠翠烦躁得看不下书去。她喝水时，忽然想到要洗个澡。正好继父不在家，于是她盛满了一大盆水，因为很少有人串门，所以门也没插。就在她裸了身子泡在水里的时候，继父忽然转了回来。
　　惊讶，羞怯，僵持，一时间，整个宇宙都停滞不动了，翠翠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而就在她似真似幻时，继父已经把她象抱孩子似的抱起来，奔到里屋的床上了－－
　　整个世界的颜色都褪却了，一切都成了灰色。
　　可能吗？怎么可能？这是她的爸爸啊！翠翠的意识是迷迷懵懵的，她只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现实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然而，她确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床前的痛哭声——那是继父在痛悔地猛打着自己的嘴巴。
　　“－－我不是人，我怎么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翠翠已经听不清继父在说些什么，她只是象只僵硬的木偶，麻木地穿上衣服，不知道哭，也不知道喊，两眼流着泪，僵尸一样，直直地走出了屋门。
　　所有的憧憬，所有的梦想，就在那一刻化成了飘渺的烟雾。
　　她一个人独坐在河边，几次想到要跳下去。痛哭之后，她忽然觉醒起来：原来他对我好都是虚伪的，只有这才是他的禽兽的本性。一时间，她仿佛看到了继父那所有的关心的背后，都藏着一个色狼的奸笑。她不能这样屈辱地死去，更不能让他的狼子野心逍遥自在，她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于是，她咬紧牙，向派出所走去。
　　他被判了十五年。
　　三
　　卫林知道翠翠的心情不好，她走不出那个阴影，他也只是安慰着她，希望一切都会过去。
　　这是个不眠之夜，翠翠心潮起浮，往事历历在目，不甚回首。
　　继父判了刑，村里便开始议论纷纷，风言风雨。正是翠翠高考的时候，原本学习成绩一直在前的她，却因为这一系列的事件的而影响了发挥，结果名落孙山。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想到这一切，她更加痛这个禽兽不如的继父——毛德。她没有办法在这里生活下去了。于是，她只身背井离乡，到城市里去打工。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深得男孩子青睐。但翠翠心里罩着阴影，总是躲他们远远的。因为心理的自卑，从而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帅男生的追求，最后竟找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孩子做了恋人。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平衡。然而，她又错了，当那男生知道了这一切后，竟偷偷地跑掉了。这无疑在翠翠的旧伤痕上又狠狠地割了一刀。这里也呆不下去了，没办法，她只好又漂泊到了另一座市。而她对继父的的仇恨又深深地加重了一层。
　　面对着多变的世界，异多冰冷的人情，单薄的翠翠再次陷入了绝望，她想死。她恨这个世界，更恨那个禽兽继父，她要用死来惩罚这个社会。于是在一个夜晚，她把自己漂漂亮亮一打扮了一番，便独自渡到了江边。
　　就在她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是卫林，她的同乡，更是始终暗恋着她的同学。
　　他乡遇故知。这一晚，翠翠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声泪俱下地把胸中所有的痛苦和凄凉一股脑地都诉给了卫林。
　　“已往的事情都让他过去吧。”卫林温和而极富哲理地说，“你不要总是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你要为自己活着。”他又满怀深情地说，“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的品质是纯洁的、善良的。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一直喜欢你。”
　　面对卫林坦诚的表白，翠翠没的任何表示，她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
　　在此后的日子里，因为卫林的出现，翠翠灰色的天空里渐渐有了色彩。卫林每天下班后都来接她，或出去江边散步，或去公园聊天，偶而也娱乐娱乐，听听音乐看看电影。久而久之，翠翠对他越来越有依赖感了。卫林襟怀坦白，而且善解人意，还有什么比这更可贵的呢？卫林说：“我爱的是你的人品，而不是其他的东西。”这让翠翠十分感动。终于在一个情人节，当卫林把一大束鲜花和一盒巧克力献到翠翠面前的时候，翠翠终于幸福地扑在了卫林的宽厚的胸怀里。
　　卫林的爱给翠翠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也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她用自己在酒店学到的本事开了一家川味管，生意十分红火。没几年，就发展成了一家大饭店。挣到了钱后，二人隆重地举行了婚礼。第二年又添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翠翠对卫林说：“你就是上帝赐给我的福。”
　　而正当翠翠陶醉着幸福的生活，而渐渐淡忘了过去的伤痛时，毛德却突然出现了。翠翠的心海又失去了平静。翠翠更加恨他了。
　　卫林总是劝解着她，他总是说：“世上最大的恩，莫过于养育之恩。”而翠翠却从不往心里去，她对这个继父只有恨。
　　没几天，一个上午，毛德又出现在了翠翠的门前，这一次，他手里拿着翠翠妈妈的照片。
　　“你又来干什么？别让我见到你，你快走！我今生今世都不想见到你！”翠翠疯狂地吼着，不顾卫林的拦阻。
　　毛德灰白而沧桑的脸上在抽搐着，老泪纵横在他岁月的沟痕中。
　　“我是最后一次来见你的。不为别的，只想求你看在你妈妈的份上，原谅我吧。”他把翠翠妈的照片举在胸前，“我都老了，也没几年活头了，只想死的时候能闭上眼。”
　　“你做梦！”翠翠看到了妈妈的照片，胸中更是怒火满腔，“我决不原谅你。你把我害得那么苦，我让你下辈子也不得安生！”她边流泪边吼着。卫林出来劝阻，也被她一把推到屋里去了，重重地把门关上。
　　毛德嘴唇颤动着，他用干瘪手背擦一把老泪。“你妈只有这么一张照片，我本打算留着的。可是我对不起她，我没脸见她。还是你留着吧。我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没敢抬头看翠翠，只把相框塞到了翠翠的手上，然后转身颤微微地下楼去了。
　　“怎么说也是他把你供养大的，你不该这样对待他。”卫林说，“他那么大岁数了，无依无靠的，能到哪儿去呀？”
　　“让他去死吧！”翠翠冷冷地说。“这种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看着她仇恨满腔的样子，卫林也只好叹气。
　　四
　　卫林虽然理解翠翠的仇恨，但他并不赞成她的这种做法，看到毛德那老泪纵横的样子，他的心里很不受用。他想，一个一辈子做好人的人，却因为一时压抑了许久的本能的冲动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就可以将他从前的用心血积累的善举而抹杀了吗？这未免太有失公平了。
　　此后的日子里，毛德果然没再出现。翠翠一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一天，卫林和翠翠在菜市场买菜，突然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只见一个佝偻了身子、衣衫破旧的老者，手拎塑料袋在挑捡着扔在地上的菜叶。卫林一惊，这不正是翠翠的继父吗？他忙拉了一下翠翠，让她看这心酸的一幕。
　　当翠翠把目光投向毛德的一刹那，她的心猛地狠狠地疼了一下。
　　回来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卫林也无语地陪着她默默地走着。
　　晚饭后，翠翠总是心烦意乱。卫林说：“他得到的惩罚要比你受到的伤害大得多。想想他也真是不易，本想一心把你供养成人，没想到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叹啊！”
　　卫林的话使翠翠思绪万千。这一夜，她久久未能入睡，此时萦绕在她脑海中的不在是继父那可憎的面孔，而是继父关心她的、微笑着的和谒神情。也曾在一个夜晚，她因肚子疼，在炕上不住地呻吟、翻滚。继父刚刚收工回来，见状饭也没顾上吃一口，背起她就直奔山下的县医院跑去。天又黑，路又难走，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才赶到县医院里。而每次跌倒，他又总是舍身保护着她，尽量不让她受伤。还有一次，她发高烧，继父为她煮粥，吃药，又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她的身边，不时地为她换湿毛巾，又用酒为她搓手心脚心。那一夜，他一宿未曾合眼，而到第二天早上等她烧退了以后，他又赶去上工了。那一天，他把脚砸伤了，因为精神恍惚。即使这样，他还是去了很远的集上买了水果回来给她吃－－还有很多很多。
　　不知过了多久，卫林醒来时，看见翠翠两眼滢滢的泪花。
　　后来的几天，翠翠坚持不去那个菜市场了，她不知道是不想看见他，还是怕看见他。
　　这样过了一段时日，她竟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个菜市场，这一次，她是想看一看他，然而却没有了他的影子。
　　“曾有一个捡菜叶吃的老头哪儿去了？”她问一位卖菜的大叔。
　　“你说毛德吧？”大叔说，“他来不了了，病了，据说是起不来炕了。”
　　这一刻，翠翠的心里如倒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马上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卫林。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此时她的心里如一团乱麻。
　　“翠翠，去看看他吧。”卫林说。
　　这时的翠翠流出热泪，她深情地望着卫林，她不知道眼前的是个什么人，他竟可以这样地包容她，而又能够如此宽厚对待那个罪人。
　　在卫林再三地劝说下，翠翠带上一些果品，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她那阔别许久的、本永不想看到了家。
　　那已经不是个家了，或者说是一堆土。屋里还是从前的那些破桌子、烂椅子，其他什么家什也没有了。年久下陷的房子象个地窑，窗户上已没有玻璃，钉的全是捡来了、不是很透明的塑料布，屋里又暗又潮。土炕的破被褥上，躺着又干又瘦的继父。原本就惨白的脸更是没的了血色，如果没的那微弱的呼吸，分明就是一个死人。他的脸旁边放着好心人送来的已不知多少天的饭菜。眼前的景象使翠翠的心剧烈地颤动着。
　　毛德听到脚步声，微微地睁开眼睛，当他转过目光看到了是翠翠时，那本已黯淡眼睛竟突然发起光来，他不知哪来的力量，竟猛地从炕上翻滚下来，一下子跪到了翠翠的面前，有气无力地哭道：“翠－－，你总算肯来了－－，我没咽下这口气－－就是盼着有一天－－你能原谅我－－”
　　望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跪在她面前的人，这个曾经供养了她而又残害了她的人，翠翠心潮汹涌，千恩万恨一齐涌到胸口，然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毛德艰难地爬到她跟前：“翠……，我就快死的人了，求你看到我养育过你的份上，就原谅了我吧……我知道要求得过份，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我给你磕头了……”
　　眼见毛德脑门触地，翠翠激灵灵地打个寒战，她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继父：“－－不要磕了－－我原谅你！”
　　翠翠扶着这个骨瘦如柴的人，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是怜还是恨？她已经无法辨析，归根结底，这是曾经与她密切相关的人。她转身“哇”地一声扑在门框上，撕心裂肺地嚎啕痛哭起来。“你终于肯原谅我了－－我盼了很久了－－我总算可以闭眼了……”
　　毛德，一把年纪的人，竟象孩子一样地哭了。
　　翠翠实在接受不了眼前这一切，闪身跑出门去，她只管把胸中多少年的积怨一哭而出。
　　回到家里，翠翠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儿。卫林回来了，问她：“见到了？”
　　她点了点头。
　　卫林微笑着说：“见着就好。再大的仇怨总得有个了结。”
　　了结？可能么？心里的刀痕那么深，会轻松地愈合吗？翠翠自己心里清楚，她可以原谅他，但这辈子也不愿见到他。但想到他病在炕上的凄凉的样子，翠翠怎么也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虽然他深深地伤害了自己，但也必竟是他流血流汗、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成人，怎么说，自己现在生活得还是非常幸福；而他却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也是自己给他造成的，他却没有丝毫的怨恨，这令翠翠心里又是一种别样的情绪。
　　想到他病中的样子，翠翠还是决定再去看他一眼。
　　第二天，她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土房前，一进门，却闻到一股强烈的农药气味儿，一看炕上，只见毛德仰在炕上，而地上扔着一个农药瓶。翠翠见状大惊，忙到门外大喊救人－－
　　毛德被抢救世主过来了，他看见翠翠便哭道：“你还救我干什么，你都原谅我了，我死了也知足了。”
　　翠翠也哭了：“你怎能这样想呢？必竟是你把我养大，不论怎么样，养育之恩我也是不能忘记的。如果你这样死了，我不成了恩将仇报的人了？我妈妈也不希望这样的。天大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儿就不要再想了，你还是我的父亲。跟我回家吧，爸爸－－”
　　两个字一出口，两颗心都颤动了，毛德一把拉住翠翠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十几年的恩怨情仇，都在一刻溶解了。
　　又有了一个团团圆圆的家了，是翠翠做梦也没想到的。当她挽着卫林的手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莫大的幸福感。
　　“人只要不自私，生活就会好起来的。”
　　这是卫林常跟她说的一句话。她是深信不疑的。她和卫林商量着要给继父找一个老伴，让这个一辈子没享着福的人，安渡一个幸福的晚年。

`ド偷懶。

呼呼`````````~~~~~~~~~~~